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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少卿书 西汉 · 司马迁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六、文选卷四十一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顺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与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才怀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书辞宜荅,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至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仆闻之:脩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以中才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馀,荐天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馀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又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如此矣。向者,仆常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以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呼!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行,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亡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慇勤之馀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以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㜸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彊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馀日,所杀过半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人,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更张空拳,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怆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正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由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彩不表于后世也。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脩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厎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已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诸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于深藏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沈,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
杂诗八首 其八 明 · 于慎行
押词韵第七部
神龙时未遇,蠖略蟠深渊。
不有浮云藉,何由润八埏。
鹍鹏随海运,一徙阴重玄。
扶摇非有负,羽翮安能旋。
远臣必有主,迩臣必有先。
商君因景监,五羖介穆贤。
内资富强业,外秉侯王权。
功名岂不伟,烈士无称焉。
行藏制在己,升沉制在天。
寸尺既可枉,寻丈宁无愆。
所以鲁连子,抗志青冥间。
只矢三军解,单辞六国全。
万钟苟不欲,屣脱如浮烟。
谅哉天下士,畴克与比肩。
宦者传论 南朝宋 · 范晔
出处:文选卷五十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月令:「仲冬,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著庸于秦赵。及其弊也,竖刁乱齐,伊戾祸宋。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令。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揔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惟阉官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资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亦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机殷远,朝臣图议,无由参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閒,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闱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或称伊霍之勋,无谢于往载;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虽时有忠公,而竞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宠光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汉之纲纪大乱矣。若夫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闼;苴茅分虎,南面臣民者,盖以十数。府署第馆,基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冰纨、雾縠之积,盈牣珍藏;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彫文,土木被缇绣。皆剥割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彊者,皆腐身薰子,以自衒达。同弊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蠹政之事,不可殚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寇剧缘閒,摇乱区夏。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孥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罹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嚣怨,协群英之势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馀,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龟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原正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九、《梁溪集》卷一五九
孟子曰:「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一正君而国定矣」。夫所谓正君者,岂在夫颊舌之间?或进退去就不失其正,使人君之所敬畏而取法焉。《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此进退之不失其正者也。孟子曰:「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此去就之不失其正者也。夫惟进退去就不失其正,故道可行于君。献可而替否,陈善而责难,非尧、舜之道不陈于其前;而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由修身、齐家推而达之天下,所谓一正君而国定者,不其然乎!后世之为臣者,则异于是。其未得之也,患得之;其既得之也,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是以率皆操权术以事其君,机变之巧、谀佞之辞显行而公言之,不以为羞。内结嬖佞,外植党与,惟恐人之轧己,而爵禄之不固也,欲其正君而定国也难矣哉!或曰:事固有逆取而顺守者,以权术取之,以正道守之,则如之何?曰:始正而终邪者有矣,未有始邪而终正者也。商鞅因景监以见而赵良寒心,李训、郑注因王守澄以进而识者知其必乱:进不以正而能正人者,自古未之有也。或曰:管仲以其君霸,君淫亦淫,君奢亦奢,不如是不能趋时以成功。曰:管仲,霸者之佐耳,得君之专而功烈之卑,虽曾西之所不为也,何足道哉!或曰:必欲以正,没世不行,则如之何?曰:道之将兴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可行则施之以为人,不可行则歛之以为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没世不行,何病之有?
本省状称寺伯蒙天建植性谨厚荐达贤良处事清勤惟知内外纠察必望百司清肃(内侍省二条) 唐 · 张鷟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三
在天悬象。天垂宦者之星。在地标仪。地有阍人之职。莫不谨房室。审宫闾。既隆内宰之班。实掌中门之禁。以其体非全气。性实专良。中常侍启之于前。大长秋建之于后。金珰银珰之贵。光辉紫庭。左貂右貂之荣。宠盈黄闼。蒙天建职参永巷。位典长门。出入后庭。驰驱卧内。专谋静慎。比郑众之元勋。勤心纳忠。方史游之补益。举能不倦。缪贤之绩尤彰。进善无私。曹腾之誉斯足。省司稽其桢干。兼以行能。久参内侍之雄。清肃外曹之职。但逐鹿之犬。必无捕豹之材。击雁之鹰。岂有追鹏之力。巷伯兴刺。周道所以沦胥。阉竖弄权。汉风由其大坏。景监见任。赵良寒心。同子参车。袁丝变色。骨鲠之士。足以纠正朝仪。刑馀之人。岂可参谋国事。其言不次。无理告知。
卫鞅以强国之术说秦孝公议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三、《竹溪先生文集》卷八
卫公孙鞅少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座,为中庶子。公叔既死,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将修缪公之业,东复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后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复让卫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远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强国之术说君,君大悦之尔。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矣」。
议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孟子非尧舜之道不敢陈于王前,故于梁则曰「使民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于齐则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滕文公问为国,则曰「民事不可缓也」。盖不如是,不足以为敬。未闻不能帝而王,不能王而霸也。商君以刻薄之资,挟刑名之学,假帝王之说,而归过于孝公,贼其君之大者。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第二劄子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二、《诚斋集》卷六九、《古文集成》卷二八
臣窃观陛下临御以来,圣德日新,圣政日美。一赏一罚,春生秋杀,一号一令,雷动风散,总揽天下之大柄,而归之于独断,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然古之帝王固有知以一己揽其权而不知臣下窃其权者,大臣窃之则权在大臣,大将窃之则权在大将,外戚窃之则权在外戚,近习窃之则权在近习。窃权之最难防者,其惟近习乎。盖近习之在君侧,何起居之不侍,何言语之不闻?君喜知喜,君怒知怒,未命而唯唯,未语而诺诺。此其所以能测人主几微之指,而遂至于窃其废置予夺之权也。非敢公窃之也,能测之斯能窃之矣。甚者至于政事之罢行出于此辈之议论,人才之进退出于此辈之抑扬。外廷之章奏此辈得以去取,群臣之献纳此辈与之表里。事至于此,岂惟私测之而已也,人主威福之大权,彼皆得而公窃之矣。周之棸子内史,秦之景监、赵高,汉之洪恭、石显,唐之郑注、王叔文、仇士良、田令孜皆是物也。今陛下始初清明之日,福威玉食,莫不惟辟,礼乐征伐,莫不自天,岂容有此!而近者乃有以招权用事自抵谴黜,陛下赫然震怒,屏之外服,此天下所以咏歌奋激,仰服圣断而不能自已也。大抵近习者,便嬖使令之臣也;宰执者,辅赞弥缝之臣也;侍从者,论思献纳之臣也;台谏者,箴规君德、紏逖官邪之臣也。是数人者各尽其公,互防其私,而不相附丽,则朝廷正而天下治。在哲宗时,范祖禹为谏官,其东邻宦官陈衍园亭在焉。衍至园中,不敢高声,谓同列曰:「范谏议一言到上前,吾辈不知死所矣」。此近习之臣与台谏之臣两不相通,所以致元祐之治。在徽宗时,王黼为宰相,与宦官梁师成邻居,一日帝幸黼私第,徘徊观览,适见其后户与师成后户相通,帝大不乐。此近习之臣与宰执之臣合而为一,所以致靖康之变。若使内廷之近习与外朝之群臣合而为一,则人主之燕私,人主之嚬笑,下皆得而知矣。群臣之奸邪,天下之情伪,上皆不得而闻矣。唐庚曰:「奴婢同则家道危,臣下同则人主孤」。可不惧哉!可不惧哉!陛下察之察之又重察之,防之防之又重防之,不胜天下国家之福。取进止。
长揖诗 唐 · 山东野客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贞元中,刘忠州任大夫科选,多滥进。有无名子自云山东野客,移书于刘,附长揖诗曰:
三铨选客不须嗔,五个登科各有因。
无识伯和怜吉獠,弄权虞候为王申。
载华甲第归丞相,裴子门徒入舍人。
莫怪邵南书判好,他家自有景监亲(《唐摭言》十三《无名子谤议》)。
晋文公问守原议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彊。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宏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春秋咏史乐府 其六十 原城围 清 · 舒位
出处:瓶水斋诗别集卷一
宁退一舍围,毋失三日信。
不闻仓葛呼,但向勃鞮问。
晋侯器小不足论,赵衰亦记壶飧恩。
君不见狗监荐相如,景监因商君。
将军豆粥野人块,衰乎衰乎空尔文。
杂咏一百首 其五十四 景监 南宋 · 刘克庄
五言绝句 押文韵
但见颛朝久,谁知媚灶勤。
纷纷由嬖进,非特一商君。
赏功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八、《范香溪文集》卷一四
爵禄,天下之公器,非人君所私有也。是故古者明君之于爵禄,苟不当用,则虽微秩轻赐,未尝有所虚授;苟不当靳,则虽高位大官,未尝有所固惜。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甚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所知,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今裤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故藏之未有予也」。汉高祖击陈豨,封赵壮士四人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陈豨反,赵代地皆豨,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吾何爱四千户,不以为赵子弟」。故方其不当用,则韩昭侯一弊裤犹须藏之,必以待有功;方其不当靳,则汉高祖之四千户,虽以封未有功之人,于事为宜。此古人厉世磨钝之至术也。方今爵禄,盖有不当用而虚授,不当靳而固惜者。窃以为有厉世磨钝之具而不能用,用而不得其当,则人心有所不服,欲忠之臣有所未劝。爰自军兴以来,赏功所司,初无稽覈,或虚张首功,或增叙勋绩,或缘世窜名,或行赂冒奏。断筋绝骨,先登陷阵,搴旗折馘之人,未必见旌异;殒身丧元,膏流节离,忘私死事之家,未必蒙隐恤。凡所补授,下而至于校尉,上而至于横行,车载斗量,不可算数,未必皆殊勋异效之人,往往伪滥不公,十尝五六。彼困无援、贫无资者,虽绩用章著,文据显白,吏方邀索赇谢,难问百绪,弥年累岁,终不沾赏。莫之告语,相与怨叹,使义夫节士迟疑于立功,顾虑于身后,每视叨名冒级者,抵掌愤吒,为之不平。此天下所以欲忠而未劝也。昔唐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自面先锋当矢石状,擢肃政台中丞。及张仁愿问其破敌曲折,而承景实不行,所问皆穷,行赏之妄,有至于此。向非仁愿穷讯,则承景为第一功,何由知其不实。此赏功所以贵乎精覈也。汉赵忠论讨黄巾功,甄举谓之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而南容终亦不得封。夫以一傅燮之不赏,遂使天下失望,今有功而见遗亦多矣,将何以慰天下之望而服其心?谓朝廷于爵禄有所慎用耶,则滥赏者不加察;有所轻用耶,则宜赏者不加恤。臣故曰:「有不当用而虚授,有不当靳而固惜者」。又若四方之士,诣阙上封,或徒步千里,奏书百牍,越月踰时,客食旅次,岂无去故乡之念,岂无怀亲爱之心,抗直辞,触忌讳,岂无干不测之惧,徒以感慨愤发,思济时艰,心不忘忠,惓惓为此。彼其所陈,借皆荒唐之狂言、屑琐之常谈,犹当间一召见,时加咨询,捐斗升之禄,轻束帛之赐,以来庶言,以通治道。况夫愚者有千虑之得,负薪有廊庙之言,亦岂无一策为可取,一事为可效?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曾未闻显赏嘉谋,族甄谠论,使天下闻风增厉,争输厥诚,以收群策而辅中兴,此复何也?三岁任子,动以千数,诸生由科第进,动以百数,杂流入仕,且不知岁几何人,顾独于献言者,深吝而不予,此又天下所以欲忠而未劝也。臣愿明诏有司,精覈功赏,俾无滥被。与其滥被无补之人,不若以报有劳而未论、有屈而未伸者,又不若酬善言以劝策士,则厉世磨钝之至术也。
曹腾论 北宋 · 吕诲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范晔著《宦者传》,上论四星之次,下述九重之禁。寺人巷伯,充列官职,谓乎「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其说备矣。以至叙战国讫乎东汉,署员寖广,假任益过,迹其治乱始终之事,无不该明。自郑众而下,传者才九人而已。且中兴而后,宦官宠用,历朝更盛,出入帏幄,沽贩事权。籍中省不啻千数,而特叙九传者,必取其劳能章著,与夫龊龊涓清之徒异尔。宜其善恶无隐,俾百代之下,知其沮劝。《曹腾传》曰:侍书东宫,用事省闼,奉四帝未尝有过失,所进达皆海内名人,吁可骇乎!永嘉之际,梁冀用事,鸩弑质帝。李固创谋定策,属清河王以厌天下之望。冀图逆后,苍皇失措,未暇其计,而腾说曰:「将军累世椒房之亲,秉摄万机,多有过差。清河严明,果立则受祸不久。不若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矣」。翌日,大庭会义,冀匈匈吐气,三公不夺,计谋专决,盖腾之说行矣。繇是蠡吾嗣立,清河黜徙,李固受戮,王室几丧。且助冀痡素,废明立昏,危蹙汉祚,涂炭生灵,为臣及此,得谓之无过欤?若是,则竖貂起齐国之乱,伊戾构宋人之祸,皆非罪焉,《春秋》当为讳尔。计当时海内名士,孰踰于李固、杜乔者?腾卒陷戮辱,祸及乃族,何进达士流之谓乎?商鞅因景监见,谈者为耻,况被腾之引援,而窃其宠荣者,复何道哉?腾当济阴废黜之初,与孙、程辈首谋西钟之下,亦可谓之有功,而晔不显于本传。反饰以虚谬,善恶并弃,绐于一时,则可又将欺乎后世耶?然后专政,冀贼乘势贪彼冲孺,以柄威福。定策之际,缙绅依违浮沉自容者,骈肩皆是。如胡广、赵戒处三公之任,阿谀倚附,不能援助正人之论,扶颠持危,卒败于成事,顾忠良被罪,而并受封爵,保位持禄,背国全身,莫斯之甚。以是则罪不独于腾辈,亦广、戒之恶。谓腾为无过,岂晔之蕴意哉?惜乎,腾尽忠于顺,不能全节,向使无说冀之辞,协李固之忠议,辅清河之明哲,则汉祚可量哉!然书其大功,又岂止褒华于无过而已乎?
进故事(一三 壬戌寅月初十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七
贬崖州司户参军丁谓量移光州(出《国史》。)。
臣按丁谓之窜海岛也,天下料其不复返矣。流人表奏,无路自通,谓设计上表祈哀,厚赂估客,外封与河南尹,尹不敢启视,驰驿缴奏。虽以仁祖圣明,亦为之动,果得内徙。甚矣,小人之可畏也!置之万里鲸波之外,犹能用小术数脱归。于时穆脩有「却讶有虞刑政失,四凶何事不量移」之句。谓之卒于光州,天也。使其老寿,国家之患、缙绅之祸,必有如王曾之所忧者。曾岂幸人之死哉?臣尝谓人主之尊如天,威如雷霆,权柄如龙泉、太阿,然小人或得而玩亵之,簸弄之。彼小人安能自通于人主,必有为之奥主、为之内詷者。夫惟有奥主则誉言日至,有内詷则动息必知,进纷华以悦其耳目,求嗜好以蛊其心志。人主不察,以为爱己也,亲之信之,然后堕其术中,彼不动声色而得吾之柄矣。臣姑举其略。商鞅因景监,李斯因赵高,李训因王守澄,丁谓因雷允恭,迷国误朝,如出一辙。善乎!李石责北司之言曰:「李训固可罪,然训由何人以进」?北司惭沮。若但诛贬训、谓而守澄、允恭则阳阳自若,禁防稍弛,诡秘潜行,臣恐四凶有时而量移矣。臣愿陛下推原祸端始于为奥主、内詷者,既疏远之,又疏远之。仍诏攸司奉行元日之诏,宽馀党非宽死党,赦轻罪非赦重罪,以一人心,以杜后患。
观远臣以其所主赋(以「视其所主,人岂廋哉」为韵。)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七、《公是集》卷二
善不徒立,德常有邻。将尽远臣之趣,必原内主之因。来宾于王,信无迷于怀宝;深察所馆,可不误于知人。原夫士无怀居,居无常所,欲精覈于趣操,宜究观于出处。盖夫人之过,犹各于其党;士之穷,必视其所与。翔而后集,既观国以来斯;为之先容,庶推类而及汝。诚由考行于乡里者易察,择臣于羁旅者难知。故论其主也,则情可见;考其交也,则行不疑。仲尼悦司城之贤,德斯著矣;商鞅因景监之嬖,祸亦宜其。固未有仁者而依于不仁,义者而寓于不义。明君则以此而鉴其下,智士则以此而引其类。尔慎己归,众将彼视。譬之鸟矣,犹有择木之称;岂伊人焉,而谬托身之智?然则居上而治者,知臣则为优;自外而至者,无主则不留。思得臣,必自远者始;思观远,必以近而求。览乎德辉,虽疏贱而何有;宾于私馆,识邪正之焉廋。故曰善以汇征,物以类聚。士谨身兮,诚难乎所寓;君相士兮,亦先乎得主。譬若声之生响,清浊之不欺;影之附人,曲直之可睹。此其分也,岂或乱哉?是以四方之贤,可得而官使;一介之士,弥务于朋来。困虽旅人,茍自他而有耀;善得常主,将藉外而论才。已矣乎!亲仁实然,附势则岂。谅丧道兮固久,曷知贤而无几?孰能举而行之,亦庶几乎卓伟者哉!
曹待制豳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前阙悉以命汝。公益感慨,言:「四十年间大火者三,辛酉、辛卯之火皆有兵祸,今兹之火安知非兵衅所伏」!劝上储皇嗣、厚伦纪以弭变。七月,又言:「近内批数出,外廷执奏,寂然不报,谈者揣摩,曰此由径而得也。召某执政,留某侍从,物语不惬。妄男子上书补官,莫知所言何事,但见片纸从中而出。彼因景监而求见者,亦将包羞含愧而不皇安矣」。疏入,除起居郎。甫就职即引去,除权礼部侍郎,出关俟命,七疏求去。时经筵彻章,上犹遣中使宣谕,赐御书诗及鞍马。公拜赐,进古诗六章以讽。归至括岭,赋诗有「今朝岭上冲风雪,犹胜蓝关度岭人」之句,可谓婉而成章矣。其冬以集英殿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抚使。滨海渔业之民旧苦奇征,公悉蠲之。据案决事,窭士细民人人得至前吐情实,公徐开谕以理,往往感吾,失所争而去。书判会情切理,父老至今传诵。贵寓如郑、陈两元枢,赵、李二端明,皆相与甚欢。四年,以礼部侍郎召,有尼之者,提举玉隆万寿宫。五年,以工部侍郎召,尼者未已,提举太平兴国宫。公所居水深土厚,族多名士,客自远来者皆胜友,以棋酒赋咏为乐。岁时入城,士望而喜曰:「东圳公来矣」!人人如坐春风,不知其年位之两高也。公素清健,因哭仲子始衰。九年,以疾告老,诏进一官,待制宝章阁。病,却药,曰:「生死命也」。一日语家人曰:「余行矣」!遂卒,腊月辛亥也,年八十。遗表闻,特赠宣奉大夫。太常考功,定谥文恭,累某官。硕人沈氏,先十年卒,赠某夫人。子男二人:怡老,朝请大夫、知兴化军;愉老,故承直郎、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戊戌甲科,先公四年卒。女一人,嫁某官吴舜龙。孙男三人:坡翁、绍翁、磻翁。东圳,公自号也,里人称之曰东圳先生。十一年十一月甲寅,合葬于南奥之原。余尝谓本朝名争臣多矣,惟天圣之孔、范,庆历之欧、蔡,熙宁之吕、刘,建中之邹、陈,至今犹有生气。非以其能言也,以其能言人所不能言也。由端、嘉至淳祐,如洪舜俞、王去非、杜成己、徐直翁、李元善、方德润、唐伯玉及公,此八君子言论风旨暴白于世,岂非以江表之玉振续中朝之金声欤!公居言责数日尔,曰北司怙宠,曰南阳害政,曰斜封恐启倖门,曰火灾宜继绝世,前乎公者或沿是不合而去,公继其后,持论愈劲,岂非能言人所不能言欤!公坦荡无町畦,而内泾渭甚严。平居与人语若恐伤之,一旦立风霜之地,奋《春秋》之笔,不以一字假人。然白简指陈,雅责而已,不巧诋也,虽受责者愧之而不敢怨。自洪至唐,皆余素友,公自吴中来奉天基寿觞,始识之于丁御史伯桂坐上,倾倒如平生欢。惟余与铁庵中座狂瞽,屏居田里,公来帅闽,书筒慰藉不绝。余使粤,与愉老同寅,于公父子有情好,故使君问铭于余。余曰行状叔方陈公笔也,简而有法,余何以加,诺之四年,耄荒不克为。俄而使君出牧,泣谓余曰:「吾砻石久矣,先友惟君殿后,不可以复需矣」。乃书其大节于石。公遗藁若干卷,余所序也。曾祖道先,祖闻一,父鼐,三世隐德。父以公贵赠大中大夫,母金氏赠硕人。铭曰:
宝庆之相,负夹日功,一濡其沫,立致显融。公独掩鼻,不受牢笼。间因赐对,造膝输忠。上既亲政,简在清衷。垂拜紧官,乃出观风。福星迭照,涧西瀍东。公无遐心,帝有追锋。擢登骑省,明良相逢。公感上知,蹇蹇匪躬。谏草一传,纸贵洛中。非公之贤,惟帝之聪。及雷□款,出昼雍容。岁晚两召,眷注愈浓。或者嗾獒,其如冥鸿。全晚节香,抱明月终。呜呼悲夫,人亡国空。不可泯者,奏篇民庸。后有良史,议论必公。余笔久秃,如关强弓。南粤之阡,肃肃万松。敬述斯铭,以诏无穷(《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四。)。
「屏」下原有「各」字,据清抄本删。
圆机宠示览先人元祐末廷试初考倡和诗编长句不胜感佩降叹如绅字韵直似刘梦得何幸得之辄复作增来诗之美 宋 · 晁说之
七言律诗 押真韵
纷纷既晚宜无恨,尚忆当年献策人。
小子何能初跃马,大臣不肯旧垂绅。
叔孙处处偏知毁,景监人人总作因。
格律摅情如梦得,难禁孤泪湿新春。
元稹家奴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五、《跨鳌集》卷三○
河南黥徒子以下贱为元稹家奴。事稹谨,稹倚办之,使釐琐务,薄有机见。稹擢明经第,中书判,对贤良策第一,声闻甚哗,举足入捷径,自当无臬阂。会宰相不爱,贬江陵士曹。稹矜才,恃一时人物无我先者,班班在台阁,我反后之,膏火日入,肠肚内热,求复进。家奴往谚之曰:「得丧命也,强饭自聊,十口饱煖属郎。郎不幸先朝露,奴易主尚可,如郎之妻妾子女何」?稹谢之,居数月热不解。奴复往说之曰:「衣食在身,愚人所知,奚暇议远?然驾人车,同人危,啜人浆,思人忧,寻常理也。江陵士冠有可与成事者乎」?稹曰:「亡有」。「郎谂监军崔潭峻者乎」?曰:「未谂」。「愚窃觇其人,沾沾善人,意必能当上心。为郎计,莫若覆奁中金以奉监军,脂颜面以奉监军,用则郎复用矣。郎复用,则天下之金可尽钩入奁,而他人之颜面亦将脂而承君矣。野烧在山,不禁爆背,束薪荐庙,要炙手可得耶」!稹默然久,曰:「古固有之。商鞅相秦由景监,刘贾王燕由吕泽。汝休矣,稹更念之」。自惟前日士良之仇,老其齿不能报,明日决意奉监军,摩足舐痔罔不到。长庆初,潭峻入朝,大被庞幸,首称稹才可用,陛下不当听奸言,斥远贤者。穆宗入其语,立诏稹还,除祠部郎中,迁翰林学士。未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下不多稹附潭峻得宰相,而多稹奴能谋由非其道,虽拿重权,安知其非。
商鞅论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三、《絜斋集》卷七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已而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乃黥刑其师傅。夫太子,君嗣也,师傅为戮,辱莫甚焉。而鞅以峻法绳之,不少假借,知有公家,而不知其身他日之利害。观其迹若不徇己私者,谓之忠臣,夫岂不可,而君子羞道之,何哉?鞅非能忠者也。迹若不徇己,徇己之尤者也。或曰:鞅辱及君嗣,不顾其身之利害,焉在其为徇己乎?曰:不然,鞅之举动,无非己私。彼以为行法不自近,则令将不行,而无以济己之欲,故假于公以成其私耳。鞅,刻薄人也。其朝夕所图富强之效也,而富强不可骤致,则远道而图之。先王之治民,惟惧其不亲睦也。今使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以离散其欢欣和睦,此岂先王之意哉?有功者显荣,无功者无所芬华。甚者宗室非军功,不得为属籍。朝夕汲汲于功利,而理之是非可否不问也。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有刑,使民惴惴然手足不知所措。虽一时致富强之效,而秦之本根拨矣。鞅岂不知其悖理哉?以为法禁不严,则富强之效不可致;富强之效不可致,则无以满君之欲而固己之宠也。夫以固己之私而违道以邀功利,此非徇己之尤者乎?古者井田之法,自十夫有径,等而上之,为畛为涂,为道为路,至万夫而止,所以通车徒,便往来,不得不若是详也。鞅起而更之,并其千为一而谓之阡,并其百为一而谓之陌,阡陌之法行,则道路少而田益多,谷粟不胜其富,而井田虽废,不恤也。古者五家置一比长,等而上之,为闾,为旅,为党,皆置官焉。官虽多,廪禄虽费,而训告其民者至悉也。鞅并乡遂以为县,五千户始置一令。不及此者,惟置长官。职既少而廪禄多归于公上,虽变古法,不顾也。嗟乎!古先圣王经理天下,事事物物各处其当,其思虑至悉,而鞅径变之,以富强其国,以威制诸侯,以显名于天下,以满足其君之欲,以益固其位。鞅之徇己,毋乃太甚哉!天下道二,曰公与私而已。公,天理也。私,人欲也。人欲炽于胸中,凡可以利己者,无所不为,而天理何在哉?景监嬖倖,而鞅因之以进;说君以帝道而不合,则屡变其说,而卒以强国之策售其欺,鞅之急于进取如此。其后秦人怨之者众,赵良劝其去位,而不能从,则其施为举错,何往而非己私耶?呜呼!其行法于君也,似不阿;其勤耕织也,似知本;其令行禁止也,似有功。然探其心术,则人欲纷乱而未尝须臾宁息,君子岂以其迹而掩其心哉?道不拾遗,山无盗贼,人以是为鞅之功。鞅以峻法绳其民,特劫于威服尔,何功之云。心术一差,万事颠沛,君子是以知利心之不可有也。鞅之设心,日夜惟己是利。及其出亡,至无所舍,车裂以徇,为千古笑,鞅亦何便于为己利哉?